没有人希望在线教育从我们身边消失

用失意、沮丧、寒冬和不知所措，远远无法形容当下在线教育行业的状态，行业充满了“不知往何处去”、生死劫式的茫然。似乎听到的都是坏消息，强监管重锤，减轻学生的校外培训负担，从严治理虚假宣传，暑期学校托管，低龄学科培训课下架。满眼都是这些让相关从业者战战兢兢的“消极关键词”：业务关停收缩，裁员停招，资本减持。《那些离开在线教育的年轻人:“不会再找任何在线教育行业的工作”》——一篇报道的标题见证着这种茫然，前几个月“清北毕业生流向教培”还引发过讨论，如今却是这般模样。

家长茫然，以后孩子还有没有校外培训的渠道了，官方还支不支持在线教育？企业和从业者茫然，还能不能做下去，监管会不会继续加码？市场茫然，这个行业还有未来吗？甚至一些基层监管者也在观望，从北上广之类大城市的监管举措中判断风向。我觉得，行业跟公众在这个问题上应该有这样的自信，没有人希望在线教育从我们身边消失，不要把规范当成某种一刀切的“驱逐”。这场监管风暴，绝不是要把刚兴起的在线教育和校外培训从教育体系中清除出局，而是给这个行业伴随着野蛮生长出现的种种问题踩刹车。在线教育和校外培训给学生上课，自身必须补上“规范”这一课。

 

野蛮生长疯狂变现时，能看到隐藏的问题；陷入冰点四顾茫然时，能在规范和调整中看到空间，这是一个成熟的行业必经的过程。经不起监管，只想日进斗金风光无限，无法适应规范化和制度化的环境，不融入公共建设的框架，不是帮着社会解决问题，而是“利用社会问题”去赚钱，捞一笔就走，这个行业和企业可能永远长不大。在线教育和校外培训没有原罪，而是教育体系的一种建设性力量，是应公众多元需求而产生，这是基本面。在线教育应该有这样的自信，在外在监管驱动之下建立“让监管者和用户放心”的规范体系，用良币驱逐劣币，用规范驯服牟利冲动，成为满足公众日益增长的多元、丰富教育需求的建设性补充力量。

 

虽然暴露了一些问题，但不得不承认，在线教育和校外培训已经自然延伸为当下教育体系的一部分，不是说摆脱就能摆脱的。真的，仔细想想，谁希望在线教育从我们身边消失呢？

 

首先，监管部门不希望。认真阅读教育部门的相关通知和文件，没有哪个文件表现出“让在线教育和校外培训消失”的意思，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比如看权威的“双减”意见，《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强调的主要是全面规范线上线下培训机构，对不符合资质、虚假宣传等问题从严治理。6月15日，教育部召开“校外教育培训监管司”成立启动会，其主要职责包括会同有关方面拟订线上线下校外教培机构的相关标准和制度并监督执行等，以继续规范校外培训、推动“双减”落地。——一个权威意见，一个权威部门，强调的都是“规范和监督”。哪个行业不接受“规范和监督”呢？如果一个行业一面临规范和监督就不行了，一“管”就死，肯定是不健康的。

 

监管部门不会希望在线教育死，相反，是希望更好地“生”，更好地丰富教育供给。还记得几个月前北京教育部门就作出过公道的评价：校外培训机构丰富了教育的供给，特别居家学习期间在大规模的线上教育过程中做出了贡献。规范管理并不是“一刀切”的“一关了之”，对那些符合办学标准、有益于学生学时和综合素质提升的校外培训机构是支持的。这应该是各地教育监管部门普遍持有的态度，管的是那些问题，加重学生负担，哄抬教育焦虑，超前教育中不断前移起跑线，虚假宣传，对丰富教育供给的在线教育和校外培训不会不支持。

 

家长不会希望校外培训消失。社会的进步只会让人们更加重视教育，更需要优质的教育供给，需要更多的选择。实际上，在线教育和校外培训的爆发式发展，也是需求驱动的结果。当下我们的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在教育上同样存在。更好的管理和规范下，在线教育和培训能贡献自身的力量。几年前“冰点周刊”那篇“这块屏幕可能改变命运”刷屏时，就有评论分析过在线教育和网课的社会价值、经济价值和教育公平价值。“停课不停学”时，偏远山区的孩子在山顶上找信号上课、运营商架设网线不让一个人掉课的新闻，曾感动了很多人。

 

学校和老师不会希望校外培训消失。正如前面谈到的，在线教育和校外培训丰富了教育供给，这在某种程度上对体系内教育形成有益补充。减少校外培训依赖的“暑期托管”可能不是长久之计，校内校外可能不是对立的，规范和监管追求的目标应该是“不加重学生负担下的教育互补”。

 

意识到“没人希望在线教育消失”，行业和舆论在看待这一轮规范治理上，可能就不会那么紧张了，而会从容很多，监管也保持边界。实际上，每个“新业态”都经历过这种从野蛮生长到规范化的过程，网约车，社交平台，在线支付，外卖平台，共享单车，规范之后迎来了稳健的发展。在线教育和校外培训，也在补上这一课，也在经受这个考验。